梁文道與陳雲《讀書好》對談(三)

從官場歸來的行者
梁:當年你即將離職的時候,我也訪問過你。如今你離開官場多久了?
陳:07年10月到現在,兩年了。

梁:有甚麼感覺?
陳:我覺得甚麼病痛也沒有了。以前常腰酸背痛,還有膝痛,常要練功,要去看推拿醫生。但就是找不出原因,又不是很忙,還常常坐著。可能是因為當時的焦慮和無聊吧。

我當時覺得整個政府都很不對路,可是自己改變不了。我當時親手出過一些「代局長名義」的信,然後他們在底下簽名,他們明白我想說甚麼,明白我背後的文化使命是甚麼。有時大陸那邊給了我們一封囉囉唆唆的信,我用比較規矩的「敬啟者台鑒」來回覆,他們也是照簽照批。但其餘官署內的事,仍是很讓人失望,漸漸形成了一種焦慮,表現在身體上就是腰酸背痛。

梁:你的職位在公務員系統中是一個無中生有的位置,跟其他人很不一樣,有受到排斥嗎?
陳:起初有,後來就沒有了。因為我表明了自己不是為爭取權力而來,他們也知道我不打算長期在此任職,過足癮就走,這裡容不了我。我在這裡,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何志平。

梁:為甚麼何志平會這樣重用你?
陳:因為我們合作了很久,在政策研究所時已經一起研究文化政策,後來他更當了副主席。而且大家也想復興中國文化,包括語言、藝術、建築、醫術等等,可是他的官運差了點。

梁:他惹來很多批評,文化界也有很多爭論,你有甚麼看法?
陳:他的勇氣不夠,表達的立場不清晰。他知道自己一定要連任,要有長達十年的時間,才可做這些事,或稍為有一個開始。他覺得要先融入官場,採取一個防範但合流的姿態,結果反而令民眾、曾蔭權、北京以為他甚麼也沒所謂,也沒甚麼重要。我覺得是他的策略錯了。

梁:你一向批評政府,當時卻去了當官,怕不怕影響自己的身分和清譽?
陳:不怕,我一樣罵政府呀。

梁:聽說你曾被人監視跟蹤?連寫文章也要跟蹤嗎?
陳:是真的。當時我曾向保安局求助,他們曾派一個副警務處處長來跟進,最後不了了之。如你不信,我可以給你看一些信。那時我一出門就會撞到人,然後他們會在你的腳上吐痰,又不停在你耳邊說「X你老母」或「你痴X線」。如果我走快一點,他們又會說「你行咁快做乜X野」。這是一種暗示和心理壓力,但你又對付不了他們,因為他們經常換人,而且也可以說那些人只不過是性格差一點的街坊。

梁:我始終覺得這跟你的海外民運背景有些關係。其敏感之處在於你有民運背景然後再去做官。我知道中國有些前民運人士回到大陸也是差不多。
陳:我在大陸反而沒有遇過這些事。

梁:大概你是屬於香港這邊管的,哈!

梁:你離開官場後沒找過工嗎?
陳:我找過,可是找不到,連回信也沒有,特別是在大學和大機構,因此我知難而退。現在都在寫書,待積蓄用光後再作打算。或者回元朗隱居,或者離開香港。

梁:離開香港?去哪裡?
陳:不知道,也許死吧。死也是一個選擇。因為人世也沒甚麼好留戀。我之所以可以完全不找工作而生活下去,是因為我的解決方法很簡單。我下個月處理不來,從天台跳下來就好。這樣人就會變得很自由。

梁:難道你認為死也在一個你可接受的範圍之內?
陳:「行者」隨時準備死。只要心臟有一點阻塞,稍為呼吸不了,人就會走的。

梁:可是「行者」只是面對無常,不會主動結束生命呀!
陳:可是小乘佛教相信佛陀有幾個門徒也是這樣,修到阿羅漢後,就覺得身體是一種負累。我現在也是這樣認為,覺得現在做的東西已經很瑣碎了。

梁:但你的修道呢?
陳:修完了。

梁:真的?修到甚麼地步?
陳:修到可修、可不修的地步,覺得這種事已不是必要做的了。因為已明白了無常和空的道理,明白到這個世界如果緣份適合,就令世界得益;如果緣份是逆的,或是太難處理,離開也是一個方法。如果強行抗爭,令人受傷,也不是好事。

(待續)

訪問目錄

前言
一.殖民地官腔的異化
二.公共行政語言的政治學
三. 從官場歸來的行者
四. 危險的孤魂

陳雲訪問集

陳雲《壹周刊》993期專訪

吳志森.陳雲《明報》世紀版對談
(上)戲,剛開始唱
(下)心酸城市

陳雲《蘋果》談評論

陳雲《U magazine》172期專訪

陳雲《Milk》403期專訪

陳雲《JET》二O一O四月號專訪

陳雲《Metropop》157期訪問

陳雲.周淑賢《香港有評論》

2009陳雲《蘋果》專訪
補充︰推薦《憂鬱的熱帶》

2007陳雲《香港經濟日報》訪問

2005梁文道訪問陳雲

《香港有文化》專訪
明報訪問
文匯報訪問

陳雲訪問黃英琦

陳雲.彭志銘對談香港政治潮語

香港青年協會:語文解毒良方
一篇不錯的訪問,但既然訪問人家,應該留心有沒有寫錯書名呀!

香港青年協會︰《執正中文》訪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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